小时候,我爸隔三差五会骑着脚踏车,载我去镇上菜场的早饭店,吃完顺便买菜。有几次他居然放我一个人吃,我便刻意降慢咀嚼速度,眼角忙着接受来自周围人探寻的目光。过去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,我担心他是不是忘了我,而付不出早饭钱的我会不会被老板扣留,赶不及去学校。当他拎着一袋蔬菜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时,就像老师在讲台上突然通知没有回家作业时那样自带光芒。
我好奇地紧跟在他身后,只见各式各样的蔬菜堆叠起来,有兴致的老板会吆喝两声,不过人们往往习惯性地去熟悉的摊位当“老顾客”,总要象征性地去较那一毛两毛的真,不然总觉得缺失了一些什么。每次爸爸走到摊位前,老板就拉扯起来,“买点啥,你们家这个最近期末考试成绩怎么样”。一听到成绩的我心虚地往爸爸背后挪了挪,瞥见等着老板找零钱的爸爸在原地尴尬地笑。菜场的地总是黑不溜秋、粘粘乎乎的,尤其是在肉摊前,所以我拽着爸爸的衣角,踮起脚尖走,把接触地面的鞋底面积减到最少。人们在这个潮湿、闷热、喧闹的小小世界里被推挤浸泡着,丰富多彩的众生相渗进年幼孩子的心灵。
后来工作时,常常会和室友在下班后,约10分钟步行去菜场买菜。圆乎乎的西葫芦、挂着水珠的小青菜悦目,白胖的大萝卜正在接受顾客的“检阅”,还有剁骨宰肉的砰砰声,熟悉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,只不过现在站在我身边的人从爸爸变成了同事。慢慢地又习惯在一家摊位买,亲切的老板娘总是顺带塞进一把葱或者几个小米椒。我们会互相考虑对方的喜好,像逛街一样挽起胳膊慢慢挑。如果下班早,我会骑着“毛驴”慢慢悠悠开到菜场,虾仁蛋皮青菜羹味道极好,蚝油西兰花味道绝美,再去背身一侧的肉摊买一块廋肉,载兴而归。
买什么,怎么兼顾不同口味,都要自己拿主意,这意味着身份的转变,意味着独立。
又一次走进菜场,人来人往,摩肩接踵,眼前的画面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。每个摊位前都围满了人,大多没心思仔细挑选,直接装进了塑料袋。我们感到疲惫,回家把“灰头土脸”的蔬菜清洗干净,变成朴素的佳肴,一家人围坐在一起,所有的阴霾又顿时烟消云散。我怀念那个活泼而充满热情的菜场,人与人之间拥有着无需言说的默契感。
汪老云:“到了一个新地方,有人爱逛百货公司,有人爱逛书店,我宁可去逛逛菜市场。看看生鸡活鸭、鲜鱼水果、碧绿的黄瓜、通红的辣椒,热热闹闹、挨挨挤挤,让人感到一种生之乐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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