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子里有家花店,青石墙面早已斑驳。门楣上悬着四个大字——“辛夷花铺”。
“白曰木兰,紫曰辛夷。”对,就是那个“不畏辛夷不烂开,顾我筋骸官束缚”的辛夷花,那“朝饮木兰之坠露兮”的冰清玉粹,这般高洁傲岸,立于这世间,不改芳华。
乌衣老巷,绿芜庭院,店主常常坐在石凳上,轻挑细线,穿起茉莉花串,指间戴着金镶翡翠的戒指,镂空的花饰,古老明净。整齐的发,款款一根银簪,与她的花铺一样,无需施脂粉。
她初遇这家花铺是在母亲节,街道铺满了粉红色的温柔,一朵朵康乃馨挨挨挤挤,泼泼洒洒正开得烂漫。似乎这一天是康乃馨的盛会,人们不记得古时送给母亲的花,已在这片土地上传袭千载。
走进青石巷,推开花铺吱吱呀呀的老木门,店主似乎听出有客,起身相迎,挂着半月形的花镜,走得并不快,手中挂着尚未穿好的茉莉。“姑娘,要买什么花儿?”听出些许陌生的口音,她笑着答,“想买一束给母亲”。店主捧起一篮花,橘色的花瓤四周衬着浅一些的黄边,花开得很盛,四五瓣松松分开,却交错有序。
“奶奶,这是什么花儿?没有康乃馨么?”店主略一顿,嘴角轻扬,转身低眉吟唱一支曲:萱草生堂阶,游子行天涯,慈母依堂前,不见萱草花。
余音绕梁,久久回响在花草间,她再次注视着那团橘红色的花,那温暖又形态朴素的花,竟真如慈母一般端庄又亲切。店主悠长的声调里,脑海中竟略过一句诗“杜康能解闷,萱草能忘忧”。她轻轻念,“就是这忘忧花吧?”店主笑着点头,不知何时,她手中那串茉莉早已串好,她小心戴上那串茉莉花,仿佛刚刚踏入素雅的文化圣堂。
那以后,她常常来辛夷花铺,每个深秋,缠绵着牵挂的相思豆,从“红豆生南国”的诗卷里走来:“转凉的初冬,有象征谦逊坚韧的山茶花,独能深月占春风”。待到“溪柴火软蛮毡暖”,便听店主娓娓讲述辛夷花的报恩故事、插花只用奇数的残缺之美。
晨风晓露,扣醒帘内的幽梦。窗台上,折了一支辛夷花。翠绿的叶,紫色的花,幽轻的香,清灵的骨,如此高洁的花木,无需打理,只是当花香穿过黛瓦青墙,记得转身看一看,看一看那中华文化从未消逝,等她来敲门。这传承千百年的文化,是华夏子孙共同的精神家园。
人生风光无限,长亭短亭,无论走多远,那条回家的路,始终不敢荒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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