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一直盯着那个路口看，看会不会是他的车来了。
       屋子里安静极了，楼梯口的灯亮着。今晚月色流淌，可以照见隔壁邻居家走廊上晾晒的衣物，溜进去的风让它们随处摇摆。楼下搭了一个宣传道路安全的投影幕布，村里的干部拿着话筒用满嘴的土话解释着视频里的画面：“大家注意咯，过路口的时候不要着急，你们看看，这个人就是不按喇叭又没有左顾右盼，好了，出事情了。还有啊，一些老人晚上开电瓶车不开大灯也不行的，容易出交通事故的。这些都是真实的例子，不是拿来吓唬大家的……”听完这些话之后我更担心他了。模糊的视网膜上倒映的是一个个黑漆漆的脑袋和一闪一闪的镜头。
       我站立着靠在贴满瓷砖的墙边，虽说是八月，但依旧感觉冰凉冰凉的。我想起他在微信语音里说的那些话——你现在是长大了，有自己的想法了，可是爸爸我也有自己的考虑啊，你怎么那么不听话呢？你将来要吃亏的，要后悔的。再三思量，那儿有我可以成为什么样人——他以为成功的人——的路。我忆起那扇破木头窗。我思念曾经的生活。我想起十几年前的自己，想到还没有白头发的他。
       小时候，在破木头窗口望着他回家的影子。也是在转角口，那儿有一盏忽闪忽闪的路灯，昏黄昏黄的，隔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有电瓶车路过，大多数情况还是年迈的老人蹬着三轮车，悠悠地像电影慢镜头一样，一帧帧过去，冷不丁地就不见了人影。我站在小板凳上，眨巴着渴望的双眼，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。心提到嗓子眼，停留了，为什么还不是呢？还要多久呢？到几点呢？心不能好好安放，随着一个又一个人影飘来飘去。他的行车轨迹是特别的，被月色勾勒出来的轮廓也是特别的。
       终于等到他了，就是他！带着激动喜悦的心情，“噔噔噔”跑下楼去，为他开门，然后迫不及待地扑进他的怀里。 “起飞咯。”他把我高高举过头顶。我咯咯咯笑着，想爸爸真厉害，可以让我在天空翱翔。
       难耐口中苦涩，从冰箱里拿了一瓶饮料，“咕咚咕咚”喝了下去。关冰箱门的手突然停住了，脑海中响起他早上出门说的话：“我买了你爱吃的雪糕，放在下层第二隔。”果然，冰箱的下层塞满了琳琅满目的雪糕。我看见他脖子里那些醒目的小红点，车间里的温度肯定很高，他的工作应该又苦又累。我本来想说什么来着，可等到他关门的一霎那我还是没吐出半个字。我心里失望极了。
       开门声响起，是他回来了。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，我深深明白，眼前的这个男人，年近半百，用尽所有力气与运气给我最好的生活，是我一辈子都偿还不起的，只有陪伴，才弥足珍贵，才是最深情的告白。虽然那些难以启齿的“我爱你”、“我想你”永远都是被埋藏进内心最隐秘的角落，但想他是真的，爱他也是真的。